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方网站

女子力

有一天晚饭时，女儿和我有这样的对话。
女儿：妈妈，某某男生说我没有“女子力”！
我： 哦，没有“女子力”啊。什么是“女子力”啊？
女儿：就是一些女孩子的特质吧。
我： 女孩子的特质都有哪些啊？你觉得谁比较有“女子力”啊？
女儿：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温柔，可爱的。某某女生她们很关心时尚，LINE表情包，还有偶像，我觉得她们可能算女子力高的。男孩子可能会喜欢她们。还有像妈妈这样擅长做饭的也算“女子力”高。
我： 哈哈，谢谢啊。那你想变成这样“女子力”高的人吗？
女儿：我不想！她们关心的那些我都没兴趣，我喜欢跟男孩子玩，喜欢跟他们聊运动，聊理科。他们虽然说我没“女子力”，但是也喜欢跟我玩，从来不跟某某女生她们玩。
我： 这样啊，让我来研究一下，什么是“女子力”。

　　“女子力”这个词最早出现于日本时尚杂志中。“女子力”主要体现在两方面：美丽的外表和做家务的能力。这个词本身是男性视角，在他们眼中，“女子力”高的女性，会成为贤妻良母，因此更吸引他们。

　　而随着时代的进步，“女子力”这个词受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和批判。有人说，由男性来定义女性的美好特质，是不公平的。也有人说，在日本，虽然不少女孩子的梦想依然是做家庭主妇，但是“女子力”早已不再是她们追求的目标。

　　“女子力”是一个日本本土起源的词，我觉得它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词，但是应该重新被理解。它最初的含义对应到中文，可能会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依然是美好的品质，但是它不是女性应该被贴上的标签和被束缚的框架。英语中，“girl power”是指生为女孩，我很骄傲。我可以独立成长，改变世界，创造未来。

　　看完这些，我告诉女儿：“我觉得，女子力是指女孩儿的优势和能力。它可以有很多表现，发挥在各行各业。如果把它简单理解成美丽的外表和会做家务，就太小看它了。等你长大了，会有你自己对女子力的理解。”她说：“嗯，我觉得女科学家就有女子力，特别棒！”

　　我们重新理解了女子力，那就找几个女子力的例子吧。要说女子力爆棚，冲破天花板的话，女性宇航员们应该是最符合不过的了。

冲破天花板的女子力

　　此刻，中国的宇航员王亚平，正跟她的两位同事，在太空出差。2021年12月9日，他们还在空间站给孩子们直播了一堂科学课。

航天员王亚平在轨照片
图源：中国载人航天（CMS）官方网站

　　截至2021年3月，全世界共有65名女性宇航员完成过太空飞行任务，约占总数的11%，远远少于男性（数据来自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简称NASA）。

　　下面的表格列举了几位女性宇航员的经历: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简称NASA）的研究人员追踪调查了宇航员们多年的健康状况，在2014年发表了一项研究报告中，指出了女性宇航员的独特优势。失重的环境会造成听力的下降，而男性宇航员的听力下降速度大于女性；同样，男性宇航员在宇航任务后，出现了视力受损的情况，而女性则没有（Reschke et al.，2014；Mark et al., 2014）。

宇航员的主要性别差异
表现在心血管，免疫，感觉运动，肌肉骨骼，以及对宇宙飞行的适应性。
图源：NASA官方网站

　　其他的研究还表明：

• 女性的免疫系统强于男性；
• 长期在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女性的心理调节能力优于男性；
• 女性的平均身高体重都小于男性，即使同样的体重，男性所需要的能量比女性多15-25%；
• 如果需要长期待在空间站工作，女性的耗能和排出都更小，更节能。

　　因此，NASA提倡鼓励和培养更多的女性宇航员。NASA有一项2025登月计划。在18位候选宇航员中，有9名女性，她们中将会出现第一位漫步月球的女性。增加女性宇航员，还有以下这个重要的原因。

　　也许有一天，人类要迁居到太空或其他星球。宇航员们除了要探索太空的奥秘，还要作为开拓者，去探寻人类未来在太空生存的可能性。基于男性和女性身体的差异，必须有更多的女性进入太空，才会有更全面和公平的数据和视角，应用于宇航事业和人类的发展。

　　除了女性宇航员，宇航领域的发展，也离不开一个“火箭女团”。美国宇宙航天事业的发展初期，计算机出现了，但是业务还不够精进，于是这些女性作为 “计算手”，用纸和笔来进行繁重的轨道计算工作，她们被称为“穿裙子的计算机”。她们的任务不光是单纯的计算，她们中的一些人也参与到算法的改进、结果分析以及决策任务中。她们可以说是最初一代的程序员。其中，非裔物理学家、数学家凯瑟琳约翰逊，从小就表现出对数学的热爱，在成长过程中多次打破性别和种族两大偏见，不仅在宇航领域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也为女性和有色人钟的太空之旅打开了大门。

图源：NASA官方网站（左，1953年）；
书《Rise of the Rocket Girls》（右，2013年）
右图前排右三：凯瑟琳约翰逊

　　今天看来，这些为宇航事业做出贡献的女性和女团队，应该算“女子力”中的顶流和天花板了吧。

女孩与STEM教育

　　女性宇航员少，并不是稀罕事。在其他领域中，也存在着性别差异。

　　STEM是科学（Science），技术（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和数学（Mathematics）的首字母缩写。STEM是源于美国的教育倡议，旨在加强学生科学技术和工程方面的教育，培养出具有科技理工综合素质的人才。通俗点儿说，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从业于STEM领域的女性少这一现象，普遍存在于许多国家。

　　是因为女性天生能力有限嘛？不是！近些年的大数据分析（综合数百项研究）表明，男女在数学及其他STEM领域中的能力没有差异。是因为男女的职业偏好，或者生活方式吗？有可能！但这些选择差异的根源是社会偏见或者刻板印象（Stereotype）。

　　男性比起女性，与数学以及其他STEM学科的相关性更大。这不只存在于成年人的刻板印象，儿童也这么认为。那么，这样的刻板印象是在什么时期形成的？让我们来看看相关研究吧。

　　美国华盛顿大学的Dario Cvencek研究小组2011年在《Child Development》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揭示了孩子们关于性别、数学的认知发展过程。文中指出：

• 小学低年级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形成女孩数学弱的刻板印象;
• 孩子们的刻板印象对于学校的成绩有长远的影响。

实验对象

　　6岁半-10岁半的小学生，共247名。他们要做的是，把屏幕上的词语，比如故事、图标、数字及人名等，分成“男孩”、“数学”、“女孩”、“阅读”这四类。每个孩子要在两个不同的电脑上完成分类任务。分类是通过两个按钮来完成的，两个分类选项共用一个按钮，数学和男孩共用按钮时的实验叫做“刻板印象一致任务“，而女孩与数学共用按钮时，叫做“刻板印象不一致任务”。（如下图）

Cvencek, 2011

实验原理

　　如果两个分类选项是关联的，分类的任务会更加容易，用时更短。

实验假设

　　已经形成刻板印象“数学等于男孩”的孩子，在数学和男孩公用按钮时，任务完成得更快，而在数学和女孩共用按钮时，任务完成得更慢。

实验结论

• 男孩和女孩，都认为数学和男孩的关联性更强。
• 男孩倾向于把数学和自己关联，而女孩倾向于把阅读和自己关联起来。
• 性别刻板印象，在小学2、3年级时开始出现。

　　起初的研究是针对美国的小学生，之后的2014年发表的研究工作表明，新加坡孩子也会形成数学性别刻板印象，但是比美国出现的更晚，更弱一些。新加坡的数学教育很有名，更值得一提的是，新加坡在推进男女平等方面的工作也很突出。根据2020年联合国人文发展指数报告，新加坡在性别平等的评级处于全球13位，亚洲排名第一。

　　这一系列研究说明数学与性别的刻板印象在孩子小的时候就种下了，而在这个时期，女孩的数学成绩与男孩的并无差异（基于国际标准化数学测试），甚至某些方面成绩优于男孩。为什么在数学成绩上还没有出现性别差异时，孩子们已经形成了性别差异的刻板印象呢？这种刻板印象不是基于事实，那么源头是哪里呢？

　　可能来自社会，来自学校，家庭，来自互联网等等。

　　在数学考试之前，把数学能力相当的学生分为两组，老师只对其中一组学生说这个测试的结果会显示性别差异。结果呢，被告知性别差异的那组，女孩子的成绩低于另一组。所以，老师的一句话，就会影响孩子的成绩，影响她们原本的能力，再反过来影响孩子的认知，就这样出现了刻板印象。更何况社会及家庭无处不存在性别偏见。

　　互联网的流行更是推动了各种直接或间接刻板印象的传播。有意思的是，作者在讨论新加坡孩子刻板印象的形成原因时，说可能跟孩子们看美国的电视节目有关。

　　对数学的刻板印象可能会使得女孩认为自己缺乏数学能力，从而减少对数学的兴趣，努力程度，增加数学焦虑，从而对未来的数学成绩有长远影响。因此需要在早期教育中创新改革，来改变这一轨迹。创新需要整个社会的努力。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项报告中指出，高学历的女性并不少，女性的本科生及研究生比例超过了50%，但是博士生及博士以上的比例则出现了断崖式的下降。这种性别差异的问题根基已久，也一直在改善。要想对症下药，就要清楚原因。

　　本图形象地刻画了高学历女性的比重流失
（数据来自137个国家，不包括北美洲）惠尔，2015

　　STEM领域的性别差异可能来源于以下几个方面：

1. 雇佣以及评价系统的性别偏见，导致女性在STEM领域的话语权以及存在感都处于劣势。有研究表明，在学术文章的引用率上也存在性别差异，女性发表的文章引用率低于男性（Dworkin，2020）；
2. STEM领域男性主导的现状，降低了女性的自信心及兴趣；
3. STEM领域的女性榜样不够多，女生们缺少对未来的憧憬；
4. 女孩子们缺少来自同行，老师或者家长的鼓励；
5. 女孩子们缺少适宜的环境，可以让他们在STEM领域发挥创造力。

　　了解了原因，那么对策是什么呢？

1 .为性别平等发出更多的声音

　　首先，成年人要有性别平等的意识，才能正确地传递给儿童。

　　有人说，提倡性别平等的声音越来越多了，是不是已经没必要了。我觉得正是因为还没有实现性别平等，所以才会不断被提起。如果有一天，不再有人提起这个话题，也许说明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也就真的没有必要再强调了。

　　”可持续发展目标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SDGs）”是2015年由联合国通过的，为了全人类更美好的未来，呼吁大家协力的一项计划。有17项具体目标，其中第5项是“性别平等”。

图源：联合国官方网站

　　STEM教育中，同样需要大家的努力，才能达成性别平等这个目标。

　　2019年9月，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教育局局长Mmantsetsa Marope，在国际脑学科研究组织的第十次年会上，做了题为“Why Gender Equality in STEM Education is a Global Imperative”的报告。旨在推进国家政策，着力于提高女性在STEM教育的数量和质量。

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方网站

　　NASA的2025登月计划，将会开启女性在月球的第一步。NASA的科学家Kristin Fabre博士说：“男性完成了人类登月的第一步，那么火星上的第一个脚印应该是女性的。”

　　我所在的研究所有一个部门，叫做“Diversity Promotion Office”。 致力于树立女性榜样，消除性别差异，会定期组织主题报告。另外，科研界也有专为女性设立的奖项及基金。

　　这些举措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性别平等。社会还需要更多这样的声音。

2. 发挥榜样的力量

　　如果有更多的女性宇航员，可能就会在更多的女孩子心中萌生出一个航天梦；

　　如果女性能够勇于打破各种“天花板”，让大家看到强大的“女子力”，可能会有更多的女孩子有勇气去挑战世俗偏见，去打破“天花板”；

　　如果女孩子们读到更多优秀女性的故事、传记等，可能会受到鼓舞；

　　如果学校里，有优秀的学姐们分享她们对STEM的热爱，对数理学科的擅长，就可能有更多的女孩子对数理学习更自信。

3 .学校教育提倡性别平等

　　有学生不擅长数理学科，也是很正常的。可以埋怨社会，但是不能让性别背锅。数学和理工科的教学方法很重要，除此之外，教师们还应该尝试改变学生们对数学学习的动机和信念，从而影响她们的行为。使孩子们平等地参与更多数理相关的活动，一定不要给孩子们传递数理能力的性别差异的刻板印象，这是不对的。

4. 来自家庭的鼓励

　　2008年，发表在学术期刊《科学》上的一篇文章，强调了家庭学习环境和学前教育对于儿童的数学成绩的重要性。这项研究追踪了来自英国141个学前教育机构的近3000个孩子，从3岁（学前教育开始）到5岁（小学教育开始）再到10岁的认知能力及学校的数学成绩等等。图中显示了最能影响10岁时数学成绩的因素。其中有4项都是家庭因素，包括社会经济地位，母亲/父亲的受教育程度及家庭收入，家庭学习环境，学前/学校教育等。

　　　　　　跟小学生数学成绩相关的因素。纵轴数值越大，说明相关性越大。
　　　　　　　　　　　　　　　　　Melhuish，2008

　　要想让女孩子们增加对STEM的兴趣，可以尝试提供适宜的家庭环境，比如拼图，积木等玩具，编程小游戏，家庭科学小实验等等。但最最基本的是，先要消除自己的性别偏见，秉持性别平等的观念，才能避免孩子们从小形成女孩不擅长学数理的错误认知。

写在最后：给女孩和妈妈们

　　最近看到一句特别喜欢的话：

世界は謎だらけ　人生は壁だらけ
（世界充满谜题，人生处处是壁）

　　女孩们，人生处处都是壁，都是天花板。请不要怕！
　　“女子力”是强大的，可以破壁，并冲破天花板的。

　　妈妈们，咱们自己数理化即使没学好也不要紧。但是请告诉孩子们，女孩跟男孩子们在数学、科学、工程技术方面是一样优秀的；请鼓励孩子们，女孩子的可能性是无限的，有很多职业可以选择。让我们和女儿们一起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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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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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vencek, D., Meltzoff, A. N., & Greenwald, A. G. (2011). Math–gender stereotypes in elementary school children. Child development, 82(3), 766-7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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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菲娅·惠尔 （2015）《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科学报告: 迈向2030 年》第3章 科学和工程领域中的性别差距在缩小吗？
• 世界经济论坛 （2021）《2021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
• Wikipedia. https://ja.wikipedia.org/wiki/女子力
• Nathalia Holt(著) 秋山文野 (翻訳)ロケットガールの誕生: コンピューターになった女性たち（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