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联合国督查中发现的日本独特的解释&url=https://www.crn.net.cn/chief/2023/20230210_001875.html&pic=https://www.crn.net.cn/crn-c.png)
联合国缔约国按规定必须定期接受联合国下属委员会的督查，检查该国是否遵守相关承诺。
已批准《残疾人权利公约》的日本，原本应于2020年接受残疾人权利委员会的督查，但因受新冠疫情影响，督查结果直到今年8月底才公布，整整晚了两年。
我通过本博客系列多次强调日本的“融合教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融合教育，因此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督查结果，然而8月22日公布的结果完全不出我所料。
督查结果的框架稍后再做介绍，在此先罗列一条共同通信社刊载的新闻标题，这一标题精准地体现了日本融合教育的现状。
《要求日本停止对残障儿童的隔离教育》
也就是说，日本的所谓“融合教育”，正如我一直以来所呼吁的那样，非但不能称之为融合教育，反而更像是“隔离教育”。隔离教育的英文名称是“segregation”，正好是融合教育“inclusion”的反义词。
融合教育简而言之，就是“欢迎所有学生进入他们生活的社区中与年龄相符的普通班级（regular classes）上学， 学习并参加各种学校活动、发挥相应作用”（笔者根据加拿大NPO的“inclusion BC网站”翻译*1)。更简单地说，融合教育就是“在普通班级中对残疾儿童进行教育（Exceptional Children, Heward WL 2003, 日译本《特殊支援教育》明石书店）”。
这在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公约》中被称为“普通教育系统”，并有如下规定。
《残疾人权利公约》第24条第２项*2）
为了实现第1项的权利，缔约国应当确保：
(一) 残疾人不因残疾而被排拒于普通教育系统之外，残疾儿童不因残疾而被排拒于免费和义务初等教育或中等教育之外；
(二) 残疾人可以在自己生活的社区内，在与其他人平等的基础上，获得包容性的优质免费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
日本外务省和文部省的负责官员当然知道《残疾人权利公约》中提到的“普通教育系统”或“义务性质的初等教育”就是指融合较育的定义中叙述的内容。但是从以下会议纪要可以看出，文部省设置的委员会上，特殊教育学校及残疾人团体的代表误以为融合教育是指废除特殊教育学校的制度，因此提出强烈反对。尽管实施融合教育体制以将现有特殊教育学校的功能转移至当地学校的机构改革为前提，却被曲解成是要废除特殊教育学校。
下面就介绍一下委员会会议上阐述的相关意见*3。
“我是全国特殊学校校长协会的会长。全国各地大约有1000所特殊教育学校，最近还在增加。在这些学校学习的中小学生超过11万人。我最想强调的是，说到融合教育系统，我认为特殊教育学校在该系统中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因为我们正是根据每个孩子的需求实施细致周到的教育，最大程度地发挥他们的能力、促进他们的成长，为实现共存丰富就业指导、初等教育等，然后送他们踏上社会，我认为这样的教育实践证明了融合教育系统中特殊教育学校存在的意义。”
“事实上，家长们因为本次推进会议的代表发言中提到废除特殊学校而感到非常震惊。由于担心学校被解散，如今我的秘书处还会收到问询相关情况的邮件，其中不乏有家长们对学校即将不复存在感到恐惧的迫切心声。我希望事态不会发展到陷入如此过激讨论的地步。”
也许是因为尽管已批准条约仍出现了反对意见，文部省和外务省特地用英语注解的形式提出了日本独特的见解，即特殊教育学校也是融合教育体制的一个组成部分。当时文部省和外务省的沟通也留下了记录*4。
（文部省）
《残疾人权利公约》第24条中的“普通教育系统（general education system）”，向外务省查询后得到如下回复。
(外务省)关于条约第24条规定的“普通教育系统（general education system）”的内容，理解为在缔约谈判过程中已达成如下共识，即那是各国教育行政部门提供的公共教育，也包括特殊教育学校等提供的教育。因此，“普通教育系统”应该包括特殊教育学校。 (第７次特别委员会资料４)
上述外务省的措辞“理解为在缔约谈判过程中已达成如下共识，即也包括特殊教育学校等提供的教育”中，“认知”、“共有”和“理解”这三个谓语没有主语，可以说文不对题、不知所谓，无法反映外务省的何人对此承担责任。如果这是我的学生提交的报告，我肯定给他打不及格 (但我觉得外务省是存心省略了主语)。
而且，我认为这正是一切问题的开端。日本的方针并不是全世界共同认知的“融合（inclusion）”，而是从一开始就准备实施“隔离（segregation）”教育。
像这样按日本独特的见解实施的“融合”教育在联合国的督查中根本不可能获得认可，权利委员会不可避免地看到隔离教育（segregation）令上特殊学校的中小学生人数增加的问题，并要求日本政府改善现状。
权利委员会的委员长拉斯库斯先生尤其对此表示担忧，提出了如下意见。
“拉斯库斯先生对残障儿童教育方面出现的倒退深表担忧。某项新的法令反而推进了针对残疾儿童的隔离教育，让残疾儿童接受医学检查，其结果是对融合教育的否定。督察委员会的一位专家要求制定推动残疾儿童上普通班级的程序和促进融合教育的方针和战略”（以下原文*5由笔者翻译）
Mr.Ruskus also expressed concern about regress observed as regards the education of children with disabilities. Some new national legislation promoted special segregated education of children with disabilities, subjecting them to a medical assessment, resulting in the denial of inclusive education. A Committee Expert asked about policies or strategies for promoting accessibility in regular schools and inclusive education .
很遗憾，上述结果完全在我预料之中。但我无法理解的是，明知一旦接受督查就会暴露，为什么不能按照《公约》的要求实施教育体制改革呢？
再进一步解读联合国的报告，还会遇到更多日本代表团回应权利委员会的督查时那些令人感到羞耻的辩解。他们对于日本的现状是这样汇报的，因为英语原文简单易懂，特在我的译文后附上原文。
日本代表团的回复：
在教育方面，残疾儿童被赋予了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他们可以选择是去普通班级还是去特殊教育学校。很多孩子选择去普通班级，在那里由政府出资，敬业的工作人员将向他们提供特殊教育（笔者翻译）。
Responses of the delegation *5
In education, children with disabilities had the opportunity to express their opinions. Children with disabilities had the choice whether to attend normal schools or special schools. Many children chose to attend normal schools, where they received special support from dedicated staff provided with Government funding.
读了这段文章，我无法按耐羞耻感，甚至感到了愤怒。
联合国的督察委员会通过督查已经掌握了很多具体的事实，包括升入小学前的升学咨询活动中，原则上总是优先考虑教育委员会的方针，在普通班级上课存在困难的孩子往往被学校强烈要求转去特殊教育班级等等。为什么他们还能厚着脸皮、罔顾事实，向联合国督察委员会传递虚假信息呢？
---------------
参考资料
*1InclusionBC - What is Inclusive Education?
https://inclusionbc.org/our-resources/what-is-inclusive-education/
*2有关残障人士权利的条约
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18093.pdf
*3有关特殊教育实施方法的特别委员会（第1次）会议纪要
https://www.mext.go.jp/b_menu/shingi/chukyo/chukyo3/044/siryo/1297371.html
*4有关特殊教育实施方法的特别委员会（第7次）分发资料、参考资料４：有关general education system（普通教育系统）的解释
https://www.mext.go.jp/b_menu/shingi/chukyo/chukyo3/044/attach/1299375.html
*5United Nations Human Rights Office of the High Comissioner. Experts of the Committee on the Rights of Persons with Disabilities Commend Japan on Providing Compensation to Victims of Eugenic Surgery, Ask Questions on Institutionalisation and Inclusive Education. 23 August 2022.
https://www.ohchr.org/en/press-releases/2022/08/experts-committee-rights-persons-disabilities-commend-japan-providing#:~:text=In%20education%2C%20children%20with%20disabilities,staff%20provided%20with%20Government%20funding.
榊原洋一 (CRN儿童研究所所长，日本御茶水女子大学名誉教授)
医学博士、御茶水女子大学名誉教授。CRN儿童研究所所长。
日本儿童学会理事长。研究领域为儿童神经学、发展神经学，其中特别致力于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阿斯伯格氏综合症（Asperger Syndrome）等发育障碍的临床及脑科学。兴趣为登山、音乐鉴赏，是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父亲。
主要专著：《穿尿布的猴子》（讲谈社）、《不能集中精神的孩子们》(小学馆)、《多动症儿童》（讲谈社+α新书）、《阿斯珀格氏综合症（Asperger Syndrome）与学习障碍》（讲谈社+α新书）、《ADHD的医学》(学研)、《育儿起步百科》(小学馆)、《榊原博士的ADHD医学》（学研）、《儿童的脑发育 临界期・敏感期》（讲谈社+α新书）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