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孩子们害怕穿白大褂的医生。我曾作为实习医生，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跟随当时在美国和英国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新锐儿科教授小林登先生进行临床实习。小林登先生就是CRN儿童研究所的创始人。小林教授的老师即英国大奥蒙德街医院（Great Ormand Street Hospital）的Jolly教授，素以不穿白大褂而闻名。也许Jolly教授是想尽可能让孩子们不要感到有压力或恐惧感吧。

　　小林教授也从不规定医生（包括实习医生）必须穿白大褂，尊重每个医生自己的决定，这也算是师承Jolly教授吧。

　　身为小林教授的不肖弟子，从那之后我在漫长的儿科医生生涯中几乎不穿白大褂，当然在早产儿室例外，因为那里需要保持绝对的清洁。

　　但是，孩子们害怕（医生的）白大褂，这是真的吗？

　　我查了一下，发现真有人研究过这个问题。

　　1999年的医疗专业杂志《临床儿科学》（Clinical Pediatrics）刊载了一份问卷调查的调查结果，调查以5岁至15岁的孩子以及其家长为对象，给他们看穿着白大褂和没穿白大褂的医生照片，让他们选择喜欢哪一种医生。实施调查的医生原以为大部分孩子都会选择没穿白大褂的医生，可是调查结果却显示54%的孩子更喜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家长中喜欢穿白大褂的医生为35%，三分之二的家长不喜欢白大褂。本次研究还调查了是喜欢医生站着还是喜欢医生俯身蹲下与孩子的视线齐平。调查结果也和预想相反，68%的孩子喜欢医生站着，但家长中则有约60%的人喜欢医生蹲下来跟孩子沟通。大多数人都坚信从上往下俯视孩子的话会让他们感到压抑，最好能配合孩子的视线高度跟他们沟通，然而问卷调查的结果也许才真实地反映了孩子们内心的感受。其实，仔细想一下就不难理解这样的结果了，自己喜欢的人的脸，大家愿意近距离看，但对于不认识的人或（打针）让自己疼的人的脸，应该不愿意那么近看到吧。

　　当然，一次问卷调查的结果不足以成为绝对的判断标准，但至少能让我们意识到要怀有谦虚的态度，要明白我们这些大人想当然的看法（"孩子们一定是这么想的"）也许和孩子们的真实感受并不一致。

　　婴幼儿发展心理学的巨人皮亚杰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在他的演讲录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们（对婴儿）的关注点在于想了解他们在想什么，所以总爱使用建立在我们大人自身经验基础上的意识和知识，用类比的方法将婴儿行动中所看到的东西和我们之间联系在一起"。"在这里，我们在研究婴儿时面临最初的方法论原则。那就是将婴儿的行动与成年人的行动进行比较―大家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称之为一种"成年人中心主义"―我们必须要对此予以警惕。"

　　皮亚杰敏锐的洞察力令人赞叹，但是他在近百年前他所警告的错误，我们往往还在重犯。

* McCarthy JJ et al. Children's and parents' visual perception of physicians. Clinical Pediatrics, 38:145-152, 1999.
** Piaget J. The First Years of Life of a Child. Brit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 18, 97-120, 1927-1928.